北大合作方曝EMBA高级研修班内幕
□本报记者 李梦娟
发布时间:2009年01月12日 15:8
“又要马儿跑,又要马儿不吃草,别人凭什么要赔三十几万替你办这个班?”北京大学一高级研修班合作方的负责人指出,研修班教学质量不高是名校给合作方的利润空间太小。
在继续教育天平的两端,利益与质量,孰重孰轻?
1月11日,“北京大学变革管理与领导潜能开发高级研修班”(以下简称变革管理研修班)结业。张家麟期待这天已久。研修班结束后,他拟将北大告上法庭。他不是该研修班的学员,而是北京大学的合作方。
张家麟告诉本报记者,之所以选择研修班结业后采取法律行动,是不想因与北大的纠纷而伤害学员权益,“不想伤害学员对北大的印象”。
张家麟与北京大学的纠纷,揭开蒙在高级研修班上的一层美丽面纱,高级研修班的合作内幕赤裸裸地暴露出来了。
利润空间太小
张家麟的办公室在北大资源东楼二层楼道的尽头。二十多平方米的房间里摆放着几张办公桌以及简单的办公设备。张家麟介绍,这间办公室的租赁费每个月四千多元。虽然租赁费较贵,但仍有很多北大合作方在此办公,因为北大的“品牌效应”,“在这里有个依托”。
张的办公室里还有他聘用的工作人员刘莹,这个刚毕业不久的年轻女孩是项目主管,负责研修班的日常运作。她递给记者一张名片,上面印有北大的校徽,还有“北京大学培训中心变革管理与领导潜能开发项目组”几个红字。在办公室的门口还挂有相同内容的牌匾。
“这都是经过北大授权的。”张家麟指着牌匾说。
在与北京大学培训中心签订的变革管理研修班的合作协议上,对相关授权有明确规定,项目招生简章、广告、相关负责人/联络人的名片以及一切以“北京大学”、“北大”、“北京大学继续教育部”、“北京大学培训中心”等名义所进行的活动须经北大培训中心同意,并报其主管部门北大继续教育部批准方可实行。
“我们不是假的!”张家麟显得有些激动,“我们是按照合同做的这些东西。”他举例说,如果青岛啤酒生产出来劣质啤酒,不能说它是假的,而是它的生产流程出现了问题。如果是跟青岛啤酒毫无关系的企业做出来的啤酒,那是假啤酒。
“只要有北大的授权就是真的,而真的为什么会变成这么烂的品质?这就是问题所在。”
2008年12月1日,沈阳一企业老总于博将清华大学告上法庭,认为清华大学某总裁研修班教学质量不合格。此后,有人认为名校将培训课程外包给合作方,合作方为了追求利益,自然会请价格便宜的老师,降低教学质量。
“我不认为合作方的本质是坏的。”张家麟为自己所在的利益群体正名,“一共100元钱,你才给人家28元,他要生存下去,就要降低质量,那么出现的就是于博告清华的现象。”张家麟并不否认合作方要盈利,但他认为,研修班教学质量不高是名校给合作方的利润空间太小。张告诉记者,他与北大合作办变革管理研修班已经赔了30多万。
是非恩怨
“又要马儿跑,又要马儿不吃草,别人凭什么要赔三十几万替你办这个班?”张家麟说,“当然,我也不是真的傻。我要捍卫北大的品牌,也要捍卫我的品牌。”
张家麟站出来主动揭开北大与合作方内幕,很大的因素是无法忍受。张表示,还有很多合作方与他的情况类似,正在忍受着北大。
双方合作最核心的是利益分成。变革管理研修班的合作协议规定,如果招生人数达到45人,所收学员学费按如下比例分配:甲方(北京大学培训中心)占60%,乙方占40%;如果招生人数低于45人,乙方坚持开班,所收学员学费分配比例甲方视具体情况要高于60%。
实际上,张家麟只招到了27名学员,最终,北大培训中心收取学员学费的72%,张家麟获得剩余28%。每名学生的学费是32800,算下来,北大培训中心共分到63万余元,张家麟得到24万余元。
另外,按照协议,北京大学培训中心承担教师讲课费用,但上限为6000元,超过6000元,多余部分则由合作方承担。
在张家麟看来,6000元远不够教师的费用。“知名学者一天的课酬最高能达到10万,最少也不低于一万。”张家麟如数家珍,他肯定地告诉本报记者,“我们天天在外面上课,这个价格都知道。”
张表示,现在的老师没有一万块钱是不会来上课的。而他为变革管理研修班找的老师价格基本上都在一万到一万五之间。“我们找的老师都是国内一本院校的博士生导师。”
对此,变革管理研修班一位学员表示,教学质量和师资“还行”。但他并不知道张家麟和北大培训中心的纠纷。
事实上,张家麟原先与北大保持较好的合作关系。2005年12月至2007年12月,张曾担任北京大学医学部在职教育培训中心EMBA高级研修班的特聘教师。他也曾经担任过北大培训中心授课老师。
张家麟表示,2007年8月21日,北大培训中心主任张玫玫找到他,想利用他的资源来赚钱。“当然人要追求利润,有满足基本物质的需求。我以北大为荣,(于是)产生了这样的合作。”但与北大培训中心合作需要有公司,张家麟就以其入股的北京华人东瑞健康科技公司(以下简称东瑞公司)作为法人签约。“公司是无辜的,它只是一个法人。北京大学完全是因为我,才签订了合同。”张家麟说。
合作摩擦
变革管理研修班于2008年4月18日开班,第一次上课很顺利。但第二次上课时,合作双方发生了摩擦,张家麟认为:“问题就是从这里开始的。”
据张介绍,第二次课程是“战略与品牌”的单元,课表在开班以前就定下来了。原本“我们负责(找)两个澳门的老师,北大负责(找)一个本校老师”。但北大没有请来本校的老师,而是请了一名教法律的王姓老师。“北大说原来的老师不来了,嫌课酬低,我说调高课酬,北大不同意。”后来,张家麟又提出,请一个讲品牌战略的老师来支持第二次上课的主题,北大仍然没有同意。
张家麟做出了让步,由王老师讲授法律课。但即将上课了,还不见王老师提供课件。“我的助理和王老师协调,王老师说,你们这种总裁班懂什么法律?”最后,王老师没有提供课件,也没有提供PPT。“丢了一个还没完成的论文,让我们从中间选择给他做PPT。这怎么能上课?”
于是,张家麟没让王老师讲课,而是他自己给学员上了一天的课。从此以后,双方的合作关系逐渐恶化。“之后就不借我们教室,不给麦克风、投影仪。没有教室只能委曲求全,做了4次移动课堂(去外地上课)。后来我们坚持合同,他(培训中心)把我们安排在体育馆的地下室上课。”
北大培训中心主任张玫玫曾撰文写道:“一流大学具有一流的师资队伍。一流的师资队伍是开展高层次培训的关键,离开了名师的精彩讲解,课程设计再好也无济于事。一流大学大师云集,名家荟萃,顶尖级的学者给顶尖级的学员上课,才是真正的人尽其才。”“作为专门的继续教育机构,在师资队伍的建设上,一定要对教师倾注感情和心血,让他们感到自身的价值和意义。”
在张家麟看来,北大培训中心并没有为变革管理研修班的师资做出努力。这次摩擦之后,北大培训中心没有再联系老师上课,张表示,老师都是他们自己找的。
张家麟说,第二次上课之后,双方分成比例由协议中规定的四六分成变成28%和72%。“最开始知道我们招了27人时,应该问我们是不是要开这个班,如果当时问了,也就不开了。但直到第二次上课后,他们(培训中心)打了张纸,要我们签字,我骑虎难下。第二次课上完了,如果停了,我怎么对得起这些学员。”张家麟要求,如果停止办班,把钱退给学员,但遭到北大方面的拒绝。“在被迫无奈的情况下”,张同意了这个分成比例。
沉默北大
变革管理研修班的合作协议规定了北大培训中心的权利与义务:审查学员入学资格,负责为学员发放录取通知书并备案;审订乙方提交的教学课程方案;审查乙方所联系的师资人选;负责学员的成绩考核,向全部课程合格的学员颁发北京大学结业证书。
张家麟说,这4项义务,北大培训中心没有做到一个。在他看来,培训中心做到的只是“收钱和盖章”,“连结业证都不做”。“这个证在北大的书店里,都可以买到,5块钱一本。”张拿着红色的结业证说,里面的内容“由我们贴上学员的相片、填上文字,他们只是盖一个章”。
事实上,张家麟就合作产生的问题向张玫玫协商过。“但没有结果”,于是他又去找北大继续教育部部长郑学益协调,郑是张玫玫的上级领导。但多次协商之后,郑的回复是“我管不了张玫玫”。
郑学益告诉本报记者:“张家麟说的不是事实,北大有严格的管理。”至于张家麟说的哪些不是事实,北大是如何管理的,郑学益没有给出答案,只说:“现在在外地,不方便说。”
记者向张玫玫核实张家麟所说情况,在北大培训中心办公室,两位工作人员拒绝记者采访。此后,记者拨打张玫玫的手机,一位自称不是张玫玫的女士接听说:“张主任在开会,手机不在她身边。”记者再次拨打同一个号码,一男士接了电话,一听找张玫玫,便说:“你打错电话了。”
关于北大的高端培训,张玫玫曾在《继续教育》杂志上发表论文:《高端培训的专业化发展》。文中提到,在高端教育的合作模式上,北大近年来提出“与政府合作建基地,与企业联手做高端,与国际合作多渠道”的策略。
张家麟在继续教育领域从业多年,熟知其合作模式。他表示,在与企业的合作中,名校通常与专业的培训公司合作,还有一种合作方式是高校找到有知名度的教授,希望借助教授的名气和资源招生。他与北大培训中心的合作则属于后者。
张家麟还透露,在项目外包过程中,还会出现再次外包的情况,培训机构会通过网站、小包工等途径,拉拢学员,每招进一名学员,培训机构就会给小包工几千元的提成。从而出现了培训班小班改大班、甚至是几期学员混合上课的现象。
而北大对高端教育有较高要求。2004年12月,北京大学召开的第一次全校继续教育工作会议提出:“北京大学的继续教育应该定位在高水平、高层次、高效益上。”
2005年,北京大学培训中心成立,对于该中心,郑学益评价:“是全校专门负责举办跨学科、综合性高端培训的专职机构。”张家麟也认为北大培训中心是“正规的”,所以才会有后来的合作。但他没想到,终因利益之争,他深陷其中。
“如果以利益作为办学的最终目的,是中国教育的悲哀。”张家麟说,如果北大承认错误并且道歉,“我不会起诉它。当然,它是向社会道歉而不是向我道歉。”